EYES
谢伊x查尔斯·李(…
“I do.”
这是一个足以影响他一生的庄严的场合，在各种意义上——本该如此。在圣殿骑士的入团宣誓中，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谢伊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偷偷偏移了双眼，与大团长身侧，一个黑发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他将双眼移回去。余光瞥见那个年轻人也垂下了眼皮。
之后，他得知那人名叫查尔斯·李。偶尔，在与海尔森分别行动，两人又重新会合时，谢伊能在海尔森身边看到他，这时那两熟悉的目光又重新扫射过来，像是打量，像是审视。
是一种赤裸的、毫不顾忌的，隐隐带着敌意的审视。
但那两道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又重新转回海尔森的方向时，又像是犬类动物得到了主人的宠爱，变得非常柔软。
——谢伊觉得很惊奇。
身为一个讲礼貌的后辈，他主动和查尔斯交谈过。后者对其表现出了对海尔森之外一贯的冰冷，甚至更甚——他对谢伊曾经的身份耿耿于怀。
“但我不再是刺客了。”
“与这无关。”查尔斯语气中不含任何感情，“你可以轻易背叛曾经奋斗的事业，直至现在，我仍然怀疑你对圣殿的忠诚；因为圣殿选择了你，而非你选择了圣殿。如果不是门罗收留你，你与圣殿不会有什么瓜葛。但团长信任你；所以我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你已经成为我们的一员。只有一点，如果肯威大师与你出海时，有伤到任何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最后的词语湮没在嘴唇的蠕动中，谢伊没有听见，却在他脸上明明白白地读懂了威胁二字。
“你忠于圣殿，还是忠于团长？”
半晌，他开口问道。查尔斯最后看了他一眼，说：“两者皆是。”
——为什么有人能够舍弃自由，为一种信念，甚至为一个人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有人能够背负起双手沾染的鲜血，于公允来说，甚至不判对错，依然可以独断前行？
谢伊并不理解。他甚至觉得，如果海尔森告诉他取得先行者之盒对圣殿有好处，即使明知会引发大地震，查尔斯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拿取，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但他后来明白了：这并不完全关乎查尔斯，更多在于海尔森·肯威，那位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
他几乎也变得与查尔斯·李相同，那位年轻的大团长拥有令人臣服的魅力，他甚至觉得他甘愿完成他下达的任何命令，而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些命令往往都是冷静而理智的。海尔森可以让殖民地，北美，甚至世界变得更好——他这么想着，最终也如此认为。
他几乎忘记了曾经的那两道目光。直到某次任务，他与海尔森顺利返航，在港口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他有些如临大敌，甚至背脊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脑中模拟了千百种场景，都是查尔斯一边对海尔森嘘寒问暖一边拿带着敌意的目光打量自己的样子。然而查尔斯什么都没说：他迎接了他们两个人，他自然地从海尔森手中拿过随身行李，然后伸手拍了拍谢伊的肩膀。
谢伊简直觉得受宠若惊了。
查尔斯的态度像是一个风向标。谢伊在圣殿骑士团里的待遇明显好了起来，声望也高涨不少。这大概是对他为圣殿付出的褒奖——据传他为大团长出生入死，为剿灭美洲刺客立下汗马功劳。
“但是你不想和团长一起出海吗，查尔斯？”
某一天，两人在酒馆里推杯换盏时，谢伊终于问了出来。而查尔斯沉默了一会儿，喝干了木杯里剩下的麦酒。
“不，我当然想。”他回答说，“但你比我更合适。你有足够的海上经验，可以帮助团长。不是吗？”
谢伊盯着壁炉里用木炭升起的一堆塘火。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声问，“……你也真的可以为圣殿和团长献出一切，是吗？”
查尔斯笑了起来。
“为什么现在还说这个？”他的声音里带着揶揄，却确实是在笑着，“我当时可看着呢——你忘了入团时自己说了什么吗，Master Shey？”
你发誓永远遵守领导者的誓约永不背叛？
我愿意。
永远保守秘密也不揭露我们行动的真正理由？
我愿意。
终身服行且至死不渝——不论代价为何？
我愿意。
“不，”他的声音比他预料中低沉得多。他看着他的眼睛，直到查尔斯收起笑脸，才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不。我从来都没忘过。”
查尔斯拍拍他的肩膀，又给两人重新叫了两杯麦酒。
三个月后，谢伊申请去收集世界各地的先行者之盒，以免让它们落入刺客兄弟会手中。海尔森亲自到纽约港为他送行，理所当然地，查尔斯跟在团长身侧。
谢伊站在甲板上。海尔森朝他挥了挥手；他也同样挥手致意。这时，查尔斯凑了过去，在海尔森耳侧说着什么——海尔森也非常配合地侧过头去，听了一会儿，也同样对他说了什么。
查尔斯又笑了起来。海尔森看着前方的海面；查尔斯看着海尔森的侧脸。几周里，数月间，数年前，一直如此。
为什么有人能够舍弃自由，为一种信念，甚至为一个人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有人能够欣然背负起双手沾染的鲜血，于公允来说，甚至不判对错，依旧可以独断前行？
谢伊曾以为刺客的教条是值得自己献出生命和信仰的目标，但他错了。从那之后，他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只相信自己的双眼，只相信自己创造出的幸运——他希望能弥补，他希望走在正确而真实的道路上，希望能救更多的人。但他见到了查尔斯，这个与之前他在兄弟会里遇到的人们相似，而又天差地别的人；他没有自己的信仰，又有着最为纯粹的信仰，他独立思考，又极端服从，他对自身认定的道路和领导者有着烈火一般的热忱，他的灵魂里刻印了两个名词——一个是圣殿骑士，另一个是海尔森·肯威。
他知道查尔斯曾嫉妒他和团长一起出海。但他何尝不羡慕这种单纯的信仰——糟糕的是，他分不清自己是羡慕身为大团长左右手的查尔斯·李，还是羡慕海尔森。
查尔斯将目光从海尔森身上移出去，遥遥看向了仍在甲板上站着的人。对谢伊来说，这两道连灵魂中都刻印了信仰的目光过于灼热，但他没有回避，而是迎了上去，对岸上的男人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走下甲板。
他不会再看到如此冰冷，又这么灼热的目光了。
不再会了。
